一條山,二龍山,三個山,四個山,五佛,蘆(陸的諧音)陽,景泰的地名很好玩兒。我坐在周福友社長的副駕位置,問他:為什么景泰人說山是三個山而不是三座山?周福友也不回答我,只是說,這兩天我們已經去過了一條山、三個山、四個山、蘆陽,今天我們要去二龍山,到地方你就知道啦!
終于,我來到了大山的腹地。如果你坐飛機來蘭州,快降落的時候,你就能看到飛機肚子底下是連綿不絕的圓圓的山包,不是很高,像一串饅頭似的一個連著一個,這樣的地形地貌尤以白銀至景泰這段最為典型。于是我總有這樣的疑問:山的那邊的那邊,是什么?
△夾雜在兩溝之間的撂荒地
在一串串山包的中間,原來是夾雜有大小面積不等的荒地的,二龍山就是其中比較典型的一個,二龍山周邊的地塊相比其他山溝面積是比較大的,周社長說,其他山溝里像這么大面積的土地幾乎沒有。
上世紀60年代興建的景泰川電力提灌工程是我國最大的高揚程電力提灌工程,在工程建成上水之前,景泰川是一片廣袤的沙丘與戈壁灘,因為沒有水,只能靠天吃飯,耕作效益低下,景泰人反而是住在沙地邊緣靠山的地方,和我們現在看到的景泰完全不是一個樣子。
1974年景電一期工程竣工,在“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的“最高指示”下,省上各大央企國企開始在景泰承包荒地建農場,景泰的沙土地由于有了黃河提灌變成了一馬平川的良田,現在公路邊還能依稀見到字跡斑駁的“蘭石農場”、“蘭化農場”的牌子。改革開放以后,農場也實行了“包產到戶”,土地分給了農場職工耕種,雖然有不少企業人離開了這里,但堅持下來的就變成了今天的“農場主”。這段歷史我完全不知道啊,真是長見識了。
△周社長看望二龍山的社員。現在這里只有五戶人家了,大多數因為交通不便而搬遷到山外謀生。剩下的人放羊,種著山里的大片土地。
二龍山里的土地耕種是有歷史的,依靠加在兩溝之間山坡階地自然形成的坡度,只要在雨水好的年份,山上的雨水就會自然匯聚到地里,一臺一臺地往下延伸,周社長管這叫“澆跑馬水”,只要土地喝飽了水,在大山里面的莊稼因為遠離市郊和人群,病害少,幾乎不用怎么管理,到秋天來收獲就行了。隨著這些年農村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掙錢,二龍山里的這些因交通不便來一趟都很費勁的山地漸漸地被廢棄了,但周社長至今依然對這里的土地戀戀不舍。其原因是川里的土地由于連年耕種、農藥化肥讓土壤不堪重負需要倒茬休息,更重要的是二龍山里的土地遠離污染,加之景電上水工程一直通到了周邊的山頂最高處,灌溉不成問題,如果取得了用水許可證,澆上“跑馬水”,那這大山里的土地就能重新煥發生機,為城市居民提供真正無污染的天然綠色蔬菜瓜果。
△二龍山的水澆耕地
周社長對于土地的憐惜,是他這個生于上世紀50年代的人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當他拖著那條因為常年騎摩托車奔波于各鄉鎮推廣種子、微肥而傷了膝蓋的腿,在二龍山崎嶇不平的干河溝里為我們開車時,他興奮得像個孩子?!澳憧矗憧矗彼贿呴_車一邊如數家珍地為我們介紹著車窗外那些長滿荒草、但依稀可以看得出是耕作過的土地,“這是二蛋家的,這是黑娃家的... ...”坐在后排的周尚梅,周社長的小女兒對他爸爸說:“這就是你說的你和媽媽坐電梯來、有高樓住的耕種的土地嗎?原來你騙了我們十幾年啊”!
△周尚梅不知道爸爸媽媽曾經這么艱苦地來這里種地
△景電高揚程提灌工程居然把黃河水提灌到這么高的山頂
△在景電工程18號涵洞下面可以灌溉的土地
周尚梅對爸爸一路顛簸、一腳油門一腳剎車的車技一直沒說話,但她看到爸爸當年耕種和收獲時住的一米高的土窯洞和這里荒蕪人煙的景象,眼里噙滿了淚水。“我也是第一次來,完全不知道爸爸媽媽曾經這么辛苦”,周尚梅說,“記得十幾年前,我才十一二歲,有一次爸爸媽媽和村里的社員們進山遇到大雨,道路沖壞出不來,吃的干糧沒有了,托一位出山的小伙子帶話,要我烙點餅子給帶進山去,我就模仿著媽媽的樣子,連夜烙了一大摞燙面餅子,但面和得太硬了,烙出來完全不像媽媽做的那么松軟好吃,但總算是解決了他們的口糧問題”, “我爸爸這半輩子太辛苦了,前幾年關節腫得不能下床,跑鄉鎮得了急性闌尾穿孔差點把命送掉,現在我們長大了,要替爸爸多擔待一些”, 周尚梅現在替爸爸管理著在縣城里開的一家莊稼醫院,是爸爸的好幫手。
△周福友在蘆陽鎮十里村旱砂瓜地
周福友是景泰縣隴海蔬果專業合作社的理事長,他的合作社輻射景泰縣周邊六個鄉鎮。為了讓農民的腰包鼓起,他不辭辛勞地常年奔波在田間地頭、農家院落,一方面推廣優質種子和微肥,為農民增產增收做技術指導,經他累積推廣的1萬多畝優質種子,每畝平均增產20%,增加了農民收入。另一方面他還通過各種渠道和措施,銷售家鄉的農產品。有一年僅蘆陽鎮十里沙河村的旱砂地西瓜經他銷售出去的就達528噸,而他家的7畝瓜地卻因沒有時間采摘而耽誤了銷售,最后不得不拉到本地市場低價賣掉。
把景泰的瓜果、蔬菜、洋芋、小茴香等銷售到全國各地去,是周福友近年來一直在做的,在人們日益關注食品安全的今天,如何從生產源頭上杜絕土地的污染和農藥化肥超標,是周福友天天都在考慮的事情。于是,他想起了二龍山的這些撂荒地,他要讓這些昔日為了溫飽今日為了食品安全的土地重新派上用場。
在山溝里顛顛簸簸停停走走一上午,繞了幾十公里的大圈,終于來到了大山的出口。周福友指著現在還是荒蕪一片的土地說:“將來在那里架起活動板房就是合作社的辦公室,到時候你們來吃山里種的西瓜,在這里避暑真的是太好了啊!”我笑著答應著。在我看來,這無疑又是一個充滿艱辛的工程,但在周福友看來,卻是一種幸福,這是一個與土地打了半輩子交道的農民社長的堅守與幸福。